HarryStackSullivan(-),美國著名精神病學家。很可惜地,不論在人格及發展理論的建構,還是心理治療的貢獻上,他都是一個被太過忽略的理論家。在我看來,Sullivan可說是美國心理學界中理論體系最完整,及最富創造力的代表人物。但出於各種原因,他一直未得到應有的評價。
他最重要的貢獻,是提出以人際關係為背景的精神病學。在他看來,精神病學作為一門科學,「是一種關於人際關係的研究。」在佛洛伊德的泛性論外,他另闢蹊徑,認為精神病學要關注的不是私底下我們看不見的那個部分,而是那些以公開形式在進行的人類生活。他認為,傳統的心理生物學關注的是個別的人,而文化人類學則關注人的社會傳統。精神病學與社會心理學則介於其中,必須將焦點置於人際情境的研究。因為「正是通過這些人際情境,人們才會表現出心理健康或是精神障礙。」易言之,精神病學的獨特性及貢獻應該介於微觀的個體與鉅觀的社會之間,看重個體與個體在社會文化間的獨特互動方式。
正因如此,他強調必須使用場論(fieldtheory)的概念才能理解一個人的人格與適應,人格不是孤立的,而是處於關係之中。他相當正確地提出,觀察者的參與本身就會改變場的情境,並且必然帶有誤差。治療者若能明白此點,就應知道時時克制自己的自負,共同為推展精神病學的研究而努力。也就是這個原因,他在與病人的互動裡,往往表現出相當的耐心來傾聽個案的描述與世界,這點與人本心理學家Rogers後來提出的現象場相當接近。此外,他更以語言的成熟與否為核心,提出了三種經驗的模式:未分化的、不完善的、和綜合的。未分化的模式發生在前語言期,那時的嬰兒還未能區分好自己與外界,個體的感受還很籠統,無法明確區分出來。不完善的模式代表我們開始能從外界中區分出自己,但對事物的推論還不成熟,即使到了成年,許多時候缺乏覺知能力的我們可能都處於這種狀態。綜合的模式最為成熟,最容易理解但也相對最少見。
這種對語言和符號之能力的發展可以看出Sullivan對嬰兒觀察研究之深,事實上,他在書裡的第一章已經表明,如何傳達出特定的精神病學理論一直讓他感到困惑,而他最終的決定是「採取發展的路線」。換句話說,他從個體的身心發展不同階段來談人格,並且將焦點鎖定在人際情境的發展。這個取向有別於當時代遺傳生理或內在潛意識的觀點,帶動了視角的改變。而奠基於深刻觀察的Sullivan理論,對人類的發展提出了六個重要的階段,其時代遠早於ErikErickson著名的發展八階段理論,任何讀過本書的人可能都會同意Erickson應當受了Sullivan理論不小的啟發,但Erickson在書中僅簡略帶過。
Sullivan在本書中用了極大的篇幅闡明人類的六個重要發展階段,分為:嬰兒期、童年期、少年期、前青年期、青年前期、青年後期。
他在這些發展階段的觀點我就不再詳述,但需要特別提出的,是他在嬰兒階段的卓越觀察奠定了整個理論的基礎,從對溫柔的需要、人際的需求、動力機制、符號與象徵、情境的整合與瓦解、人格化的組織、自我系統等,這些被Sullivan所使用的專有名詞為我們理解人類行為提供了一個相當充實完整的系統。然而也正是如此,他的理論與心理學的同業有很大的隔閡,因為他並不使用學界慣用的詞語來溝通,所以其書讀來便顯得晦澀難明。
Sillivan在嬰兒階段的各種發明與闡釋是其理論的核心,我認為它的深度幾乎可以與整個客體關係理論相等,美國實在找不出比他更偉大、更具創造力的心理學家。但相當可惜的是,他的觀點雖被許多人借用,卻未能繼續以他的術語深入推演,以致我們對Sullivan的理論相當陌生。
舉例來說,他對好我(good-me)、壞我(bad-me)、與非我(not-me)的觀點,這三個我屬於三種不同的人格化,也是個人無法避免的三重分裂。好我,是滿足感不斷得到強化的溫柔經驗,它會漸漸地成為我(I)。壞我,是由不斷增加的焦慮梯度所組織而成。非我,則源自突然發生的被嚴重焦慮淹沒的經驗。就我的理解,非我就是一個值得繼續探討的心靈領域。他已經指出,「我們大多數人明顯遇到非我的人格化是在睡著時候偶然做的夢境裡。」在Sullivan的觀點中,非我的人格化進展非常緩慢,帶有相對原始的特徵,因為是不完善的經驗方式,所以使用非常簡單的符號組織而成。它的經驗是以「不可思議」為特徵,所以不可能與因果有明確的聯繫。夢魘、突然爆發的焦慮、敬畏之心等,都是「非我」的領域。簡言之,好我與壞我都是我們意識能夠理解的範疇,而那些好壞經驗之外的,為我所不能覺知的,則屬於非我。而這個非我的領域及其表現的情態正是深度心理學想要了解的。
另一個值得介紹的觀念,是他提出的「自我系統」。他認為自我系統是從人際經驗中產生,背後沒有特定的生理機制。它的起源是個體對於好我與壞我經驗的不斷整合,或者說對於好我經驗的追求與壞我焦慮的迴避,而這兩種經驗都是在人際情境中誕生的。而這個術語所指稱的內涵,據信與自體心理學創始者HeinzKohut使用的「自體」(self)沒有差別。有趣的是,Kohut與上述的Erikson一樣似皆未曾提過Sullivan的貢獻。而個體也會透過「安全操作」的機制來使外在的訊息可與自我系統一致,其方式主要是解離(dissociation)與選擇性忽視(selectiveinattention),前者將衝動與慾望拒絕在意識之外,使之無法整合進自我系統內,特別是那些屬於「非我」的部分;後者則乾脆使自己對大量的經驗與證據視而不見,「這是心理治療中真正麻煩的東西」。
較為可惜的是Sullivan並不特別推崇夢與神話的功用,因為他認為病人的夢境代表的不是真正的夢境,而是不完整的對夢的回憶。而神話則是滿足多數人需要的夢。他們兩者「都代表了相對有效的不完善操作,以便從不可解決的生活問題中解脫出來。」心理治療可以處理這兩者,但前提必須是「個體能通過理智操作將夢或神話轉化成一致性的有效陳述。」很顯然,Sullivan的理論在這裡止步,需要後繼者的投注才能從人際關係的取向深入研究夢的意義。雖如此,他理論中可用的珍珠在本文裡是談不完的,我只能就其熒熒大者分享,更不用說他在少年期以後各階段的重要看法,實在無法三言兩語簡單說完。
我更想談談何以Sullivan未能更好地奠定起他大師的地位,其實這個問題只消比較他與佛洛伊德之間的分別便可明白。首先是他的性格保守謹慎,不如佛洛伊德有著開創驚人理論、成為一代宗師的強烈企圖心。其次,他不比佛洛伊德那般重視寫作與出版,他生前僅寫過一本專書,其餘的都是在他去世後由後人集結整理。第三,佛洛伊德自始重視門派的建立,戮力發展組織與收受門徒,Sullivan卻未曾為個人的主張成立學會或組織。第四,是上述已提過的,Sullivan習慣自創新詞,行文又不夠簡潔流暢,閱讀困難的結果是他的理念無法被認識和推廣,不像佛洛依德往往能透過挑戰世俗來快速吸引目光。凡此種種都使他的知名度受限,他的創見則一再遭到剽竊和改造,卻無人聞問。
讀文字,可以推想作者的為人。Sullivan的觀點後來被許多心理學家所重視和運用,包括著名的IrvinYalom也運用人際取向來為存在治療紮根。但他的名字總是一瞥而過,其思想內涵仍大半空白,像一泓泉,無私地將自己匯流入20世紀心理學的大河中,時間久了,也不再有人追問這活水的源頭,究竟從何而來?那要追索生命奧秘的人往往都是思想孤絕的巨人,窮其一生為體悟這個神秘而獻身,如榮格、如老莊、或如齊克果。讀他的書又讓我想起自己,還有那許多為了理解人類靈魂在默默奮鬥的人們,在孤獨的暗夜裡,我們仰望星空,等待天明。而有機會彼此理解的又該有多麼幸運,哪怕是一個極短的瞬間,都成就了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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