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苑撷萃姜林静艺术的终极之言
海涅说：“音乐可能是艺术的终极之言，正如死亡是生命的终极之言。”
舒曼说：“海涅的诗就是音乐。”
舒曼与海涅的相遇，是音乐与诗歌的宿命。年前的冬日，59岁的海涅在巴黎的“床褥墓穴”上閤上了双眼，半年后，46岁的舒曼在波恩郊外的一所精神病院里结束了他丰盛的一生。
左图：HeinrichHeine(-)
海因里希·海涅
右图：RobertSchumann(-)
罗伯特·舒曼
年7月29日，舒曼逝世周年之际，我独自一人来到波恩的老公墓（AlterFriedhofBonn），探望舒曼与卡拉拉的墓地。暴雨过去的夏日午后，老公墓里弥散着近似初秋的清冽气味。墓园不大，我打着伞，眼睛扫着或朴素或华丽的墓碑上依稀可辨的名字，陆陆续续发现了德国浪漫主义先驱奥古斯特·施莱格尔之墓、贝多芬母亲之墓、以及受到瓦格纳摧残的魏森东克夫妇合葬之墓。在墓地中心区域出现了舒曼夫妇的大理石墓，秀美雅致。我在墓前的长凳上坐了许久，用手机放了奶奶喜欢的《梦幻曲》（Tr?umerei），又放了我喜欢的《诗人之恋》（Dichterliebe）第一首。
罗伯特·舒曼与克拉拉·舒曼在波恩合葬之墓
年，相恋多年，却受到克拉拉父亲（同时也是舒曼的恩师）百般阻扰的舒曼与克拉拉，经过莱比锡法庭的裁决总算成婚，终成眷属，而这一年也成了舒曼的“歌曲年”。还有什么比同样彻底折服在诗意爱情之下的海涅更能体现音乐家此刻的温柔狂喜之心呢？在爱情面前战栗又癫狂的吟游诗人海涅，似乎道出了舒曼心中奔腾汹涌的情意。海涅的诗歌质朴纯净得令人心动又心碎，一如舒曼为诗歌所配的音乐。
纪念克拉拉逝世周年，
画家IljaBrenner于年创作的
克拉拉·舒曼、罗伯特·舒曼
与弗里德里希·维克（克拉拉的父亲）画像。
现藏于波恩舒曼故居。
Imwundersch?nenMonatMai
HeinrichHeine
Imwundersch?nenMonatMai,
alsalleKnospensprangen
DaistinmeinemHerzen
dieLiebeaufgegangen.
Imwundersch?nenMonatMai
alsalleV?gelsangen,
dahabeichihrgestanden
meinSehnenundVerlangen.
《在娇美的五月》
海涅著／姜林静译
在娇美的五月
所有花蕾开放，
而在我的心中，
爱也射出光芒。
在娇美的五月
所有鸟儿歌唱，
而我向她吐露
吾之思念、渴望。
第二天，我来到距波恩不远的小城科尼斯温特尔（K?nigswinter），爬上了莱茵河畔的七峰山（Siebengebirge）。根据古老的“尼伯龙根传说”，齐格弗里德就是在这座山顶的“龙岩”（Drachenfels）上屠龙的。19世纪末，痴迷于莱茵神话的史蒂芬·冯·萨尔特（StefanvonSarter）男爵耗巨资在半山腰建起“龙岩堡”（SchlossDrachenburg），而他自己却从未有幸入住。
从七峰山顶俯瞰蜿蜒的莱茵河，
右侧为12世纪“龙岩“遗址
这座城堡承载了萨尔特男爵对“罗曼蒂克”奋不顾身的追求，简直是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二世与“新天鹅堡”间悲情故事的翻版。城堡中的各种文学主题的壁画和窗花玻璃着实令人着迷。在面朝莱茵河的一条长廊，我找到了以海涅与他的《在娇美的五月》为主题的窗花玻璃，瞬间又被诗人那纯粹又不可抵挡的吸引力折服。
“龙岩堡”中以海涅与诗歌《在娇美的五月》
为主题的窗花玻璃
将诗人与音乐家联系在一起的，不仅仅是飞蛾扑火般的爱情。两人年轻时都被迫在大学学习法律，在才华与生计之间困惑挣扎；两人都从莱茵河及莱茵神话中汲取艺术灵感；甚至两人都受困于精神疾病，最终经历了漫长的逐渐死亡。年，18岁的舒曼通过熟人介绍，终于在慕尼黑见到了他崇拜已久的诗人海涅。那时或许两人都不知道，在之后20年，音乐家会谱写那么多首诗人的作品。舒曼对海涅的热情持续了一生，年，舒曼寄给海涅几首他谱写的曲子，并在信中写道：“仅以这寥寥数行，完成我长久以来一个热切的心愿，想要与您更近一些。多年前在慕尼黑的拜访时，我还是个毛头小子，或许您记不起来了。但愿您喜欢我为您的诗所谱写的曲子。如果我谱曲的能力与我对您所怀着的温柔情意相匹，那您便可有所期待。〈…〉若能受到您的简短回复，告知是否收到此信，我将由衷感到快乐。”
年5月23日，舒曼于莱比锡致海涅的信
然而海涅并没有回信，正如舒伯特致歌德的信全都石沉大海一般。海涅对于舒曼，或许便是一朵遥不可及的鲜花。流血的伤口结了疤，却依旧迷恋让它流血的利剑。在同样作于年的26首《桃金娘》（Mrythen）中，舒曼选用了歌德、海涅、拜伦、罗伯特·彭斯等诗人的作品谱曲，其中第24首便是海涅作于/24的《你如一朵鲜花》，当时海涅正陷入一场无果而终的恋爱。
DubistwieeineBlume
HeinrichHeine
DubistwieeineBlume,
Soholdundsch?nundrein;
Ichschauedichan,undWehmut
SchleichtmirinsHerzhinein.
Mirist,alsobichdieH?nde
AufsHauptdirlegensollte,
Betend,da?Gottdicherhalte
Soreinundsch?nundhold.
《你如一朵鲜花》
海涅著／姜林静译
你如一朵鲜花
如此温柔、美丽、纯净；
当我凝视你，
忧伤便潜入我心。
我想，或许该把双手
按在你的头上，
祈祷，上帝会保守，
你永远如此纯净、美丽、温柔。
海涅的诗歌质朴简单，舒曼的音乐也如此。比起舒伯特的艺术歌曲对歌德诗歌的“塑造”效果，舒曼在海涅的诗歌中简直达到了诗人与音乐家的合体，气质彻底融合。而直到生命的最后，海涅对于舒曼来说，似乎便是一朵温柔、美丽、纯净的鲜花，注目凝视却心生忧伤。
作者年夏在莱茵河上
作者简介：
姜林静 海德堡大学文学博士，复旦大学外文学院德文系讲师。年7－8月在科隆大学访学。研究方向为：德国文学中的政治学、神学思想，德奥文学与古典音乐之间的交互关系。
白癜风治疗的方法北京治疗白癜风去哪家医院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