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楠子
1当“重度抑郁”四个字跳出来的时候,小木左手端着水杯,右手放在触摸版上,刚刚点完确定键。她突然有点手忙脚乱,下意识地按了Command+Z,希望能赶快撤销上一步操作。
发现并不是在操作word无法撤销之后,她立刻关了浏览器,生怕别人看到,也想假装自己没看到。
十分钟之前,小木刚看了一篇关于抑郁症的文章,抑郁症让我整个人都坏掉了,觉得这文章就像是写给她自己的。她已经很久没有真正放松地高兴过了,开始频繁地偷偷哭,陷入严重的自我否定,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活着也没有意义,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她把自己这种状态定义为,她只是压力太大了,对自我要求太高。
别人也是这么跟她说的,是啊,她可是朋友中间的意见领袖,知心姐姐,专长就是熬制灵魂鸡汤,治愈和自愈能力都超强。
怎么描述这种感觉呢,生活中依然会有喜怒哀乐的情绪,只是她的心好像变钝了。
朋友讲了一个笑话大家都笑得前仰后合,她也附和地笑笑,跟朋友们玩都挺有趣的,但她高兴不起来,朋友戏谑她,她也生气不起来,高兴或生气又有什么意思呢,都挺没意思的。
2她很快搜出来了一个心理自评量表,一边做一边不自觉地去分析,这道题是想观察什么,那道题又想得出什么结果。
她心里暗暗嘀咕,有时候学太多也不好,都能反推量表设计者的分析逻辑了,还怎么好好做测试。
小木调皮地把所有问题都填了最容易推导出心理健康的那个选项,不出所料。恭喜,你的精神状态良好,没有患上抑郁症。“这个量表真好骗,我撒谎它也不知道。”
小木得意地笑了一下,嘴角却没有动。
可这是在骗谁呢?
小木突然想到,如果抛开自己学过的那些知识,除去情绪管理,自己真实的情绪状态是怎么样的,她心里并没有底。
起身接了一杯水,重新打开这个链接,小木这次打算认真地做一下这个测试。测试结果是始料未及的,可又在意料之中。小木觉得自己顶多算是抑郁情绪,顶多是矫情病又犯了,只不过这次持续得时间比较长而已。
可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小木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呜咽着,哭了。她哭的是,她总以为自己的骗术越来越高明,现在终于连自己也骗不过了。过了好一会儿,小木把覆在眼睛上满是眼泪的手移开,喝了一大口水缓缓咽下去。
“说不定这量表跟我开玩笑,吓唬我哩。”
3小木很了解抑郁症也知道如何干预,可真要搁在自己身上,怎么办,她也有点懵。她始终无法相信眼睛看到的。她担心的是,心理干预和个案治疗已经不能解决她的问题了。再手巧的理发师不能给自己剪头发,再厉害的医生也无法给自己做手术,有点这个意思。医院预约,不耐烦的女声传来,“挂什么号?”“您好,我想跟您确认一下抑郁…啊不是…抑郁倾向…是看精神科吗?”
“精神病专科。”
“精神…病专科?”
“对,你要挂这个吗。”
“喔好,那请您帮我预约一下。”小木的脑袋里浮现出一个快忘记的单词,Stigma.小木曾经在笔记里写过,在相当长的时间内,「精神病」及心理疾病或障碍被理解成一种偏执:是意志的失败,是情感过于强烈,是无病呻吟,是矫情造作。
不管如何这个名字如何令人望而生畏,它总能唤起人们的同情。
这些患者被认为是十分脆弱、情绪反复、充满自暴自弃、会做出消极行为的人。
为了恢复健康,医生或亲友开出的“处方”是:远离压力,按时服药,健康饮食,认真锻炼,规律作息。
小木有点难过,原来自己也被开了这样的处方。朋友发来消息,“你最近是不是都没跑步?”“听说跑步能治疗抑郁。”小木飞快地打出一行字,“我几乎每天都有去运动,但想要对抗抑郁的我每次都失败了。”
顿了一秒,小木删掉了,重新打出一句,“好呐”。
小木又哭了,被情绪支配被打得落花流水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ItriedbutIfailed,againandagain.是啊,谁不会有压抑、忧郁的时候呢,谁不会焦虑呢,这怎么会是病呢!只有那些真正被它们伤害着的人,才知道,那不是你「挺挺就过去了」「打起精神」就能解决的小情绪。4小木不想去看病。
小木知道自己必须去看病。
小木觉得“去看病”这三个字变成了她的噩梦。
小木想要躲避「疾病」一词的终极「羞辱」。医院拿了预约号,1号。听到旁边在挂号的姑娘怯懦地说了一句,挂精神科。她把脸转过来的时候,小木多看了一眼,心里惋惜,她可真好看,她怎么也来看病了呀。小木在惋惜什么呢?
这种惋惜感,让小木觉得羞愧,明明自己也是来看病的,有什么资格去替别人惋惜。
小木不知道精神科在哪里,又不好意思问。小木跟着姑娘上了楼,猜她也是来看抑郁症的,果然听到她去咨询台问了路,小木悄悄地跟过去了,坐在她旁边,想着要不要去搭个讪,接个帮扶对子,或者同病相怜一下。小木还在犹豫,看到诊室的人出来,赶紧拿着1号的小条进去了。“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不是发炎骨折,不是发烧感冒。不能看X光片,也不能量体温。
小木突然有点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哪儿不舒服呢?好像哪儿都不舒服,心里不舒服。
小木说着说着,就开始哭了起来,“死去是一种解脱,可是我不敢。”
医生循例问了一些问题,小木慢慢梳理了自己的情绪和生活状态。医生宽慰说,“你这种情况是很好的,至少你对自己的认识很清醒,也懂得及时求助。”小木眼睛发亮,“那是不是说明我不是抑郁症,只是抑郁状态,吃好睡好过段时间就好了。”医生打印出一张单子签完字递给小木,“我医院,你这个程度就算不是中度,也至少在轻度和中度之间,只是你自己的知识和认识能力帮助你控制得比较好,你需要再确诊,然后看用什么方法来干预。”小木刚哭完,眼睛红红地拿着单子出去,那个姑娘拿着号进来。
小木想对她笑一下,意识到自己一直戴着口罩,也就算了,反正也笑不出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彼此的心情都很复杂。
小木去填转诊登记信息的时候,发现转诊单上二十个名单有好几个人原因栏里填着“抑郁”,小木数了一下,有八个。小木终于把口罩摘了下来,“别害怕,有锅大家一起背。”5小木在候诊室等了很久,见到医生的时候,小木把转诊单递过去,照例又叙述了一遍自己的状态,这个医生问小木,“你考虑接受药物治疗吗?”“百忧解?”“对,会建议你先吃百忧解,之后再根据复查情况调整。”“可没确诊是抑郁症啊。”“虽然现在只是主观诊断,你确实需要用药了,待会儿再去做一下物理检测和量表。”小木看了一下递过来的单子,红外热成像及血流图检查、心率变异分析趋势图、电脑多导联心电图,什么鬼,还要二百块钱。小木打开钱包,数了两张红票子,还剩一张了。上二楼检测室,经过候诊室看见乌压压的一片人,有人在抱怨护士还没轮到他,护士在厉声喝止一些人插队。气氛很压抑。小木把表单撕掉了。去你的百忧解。突然有人跑过来要绑住小木,箍住小木的嘴,把药塞进嘴里,“有病没病,你都得治。”小木看到,药盒上的字是,盐酸氟西汀。百忧解挣扎着醒来把手机闹铃按掉,窗帘掩着,室友还在熟睡。眼角好像有眼屎,揉了揉眼睛。那种恐惧感真的跟真的一样。天亮了,小木赶紧去看钱包。三百块,小木松了一口气。怎么会做这种梦呢。
什么百忧解?反正钱没少。无忧可解。
天亮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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